第一章 回归 （五）
特纳的下葬仪式基地的全体成员都参加了。因为特纳没有家庭，授予他的荣誉勋章和遗物由伊丽莎白代领，伊丽莎白早就在心中把特纳当作了兄长甚至父亲。
葬礼结束后，伊丽莎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特纳的遗物妥善地收好，将荣誉勋章挂到了房间内最显眼的地方。正在暗自神伤，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门滑开后，伊丽莎白看到梅蕾迪思——基地的最高行政长官——站在门口。
“能进去和你聊聊吗？”
“当然了，请进！”梅蕾迪思在葬礼上的致辞给了特纳很高的评价，认为他是基地的先驱，他的精神将鼓励基地的人们继续砥砺前行。也感谢了伊丽莎白以及她所在的特勤小队在基地最危急之际找到了水源。伊丽莎白一直觉得梅蕾迪思是个高尚、平和、睿智的领袖，平时和她也很亲近。
“他是个好人，他会永远保佑你的！”梅蕾迪思看了看伊丽莎白刚放好的荣誉勋章，私下的聊天更能贴近内心。
伊丽莎白忍住又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点点头，控制了一下情绪，问道：“那块冰原仔细勘探了吗？真有1000万立方米？”
“勘探的工作还在进行，但是预估的水体量应该只多不少。地质学家的估计是以前的湖泊在气候变冷后结冰，然后随着地质运动陷落到地坑中的。特纳在危急时刻的估算都是如此的准确，失去他这么一位优秀的地质学家真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呀。”梅蕾迪思的话完全是对特纳的褒奖，但是她立刻觉察到了伊丽莎白有些自责的神情，马上接着说道：“他的牺牲是我们基地互助、友爱、无私精神的最好体现，此外我相信他、也有信心你将为基地带来更重大的贡献。这也是我过来找你聊聊的原因。”
伊丽莎白看着梅蕾迪思的眼睛，真诚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的来意，并准备好了和她详细谈谈。
“特纳要求运输机驾驶员转述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也和你们小队的其他队员了解了一下。按理说，特纳临终的关照我应该无条件地落实，而且他在行政上也有这个权力，但是我还是想再多从你这儿详细了解一下让特纳这么上心的计划是什么。一是我心中好有个数，二是我也可以更加有针对性的帮助你。通讯一直是我们的软肋，如果真能有所突破，那么我们加固基地，并且向外开拓的效率就会大大地提高。你愿意详细和我讲讲吗？”
“当然了，我也正有此意！在外勤的时候我也没能讲述完。我就从回答特纳提出的问题接着讲吧。我们当时谈到采用狼群的战术，让轨道激光炮只能在一个时间盯住我们的一个外勤小队，但是要做到完全避免伤亡，前提是必须知道轨道激光炮盯上的是哪个小队。特纳的问题就是：在我们还不能实时探测轨道激光炮位置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失去了密码学家，没法做到完全加密我们的通讯；我是物理学家，却能有办法知道是哪条通讯被泄密了。解决方案的核心就是量子纠缠！”
“他说得对，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实时追踪轨道激光炮，但是对付这个狗娘养东西的计划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收回被它霸占的太空！”梅蕾迪思意气风发地说，然后她的注意力才转到伊丽莎白所说的量子纠缠，“就是爱因斯坦口中的‘鬼魅的超距作用’？”虽然现在是行政长官，梅蕾迪思以前也是工程师出身，科学素养也是相当高的，自然知道量子方面的基础知识。
“是这样的，就是一对纠缠的量子，它们的纠缠态，比如自旋的方向，总是相反的，但是在观测之前每个量子的自旋具有所有方向的特征，直到其中一个被探测，这时它的状态就坍缩成一个确定的值，比如左旋。与此同时，纠缠对中的另外一个量子，无论相隔多远，它的自旋态也自动相应地坍缩为相反的方向——这个例子中就是右旋。这里面的原因自从量子效应被发现、量子力学被发明出来开始，就没有科学家能解释清楚，但是这个现象确实实实在在存在、并被实验一遍又一遍证实了的。我的想法就是把这个量子效应加入到通讯中去，起到的作用就是确保我们收到信息以后，就可以确定这个信息是否被侦测过或者被试图破译过。就像是工业革命之前，欧洲贵族间的书信传递，都会在信封的封口处盖上自己特有的封口漆章，这样收件人就能凭借这个封口漆章是否被破坏、以及是否与所知道的寄件人的封口漆章一致，来判断信有没有被拆开看过一样。”
“嗯，听上去这个方法令人印象深刻！我还是有两个问题，第一，你具体需要怎么实施，这方面我能够怎么帮助你；第二，这个方法以前被研究过吗？存不存被反制的可能性。”梅蕾迪思不愧为科学家出身，严密的逻辑思考能力让她往往能够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伊丽莎白也是胸有成竹地回答：“具体的方案其实也并不复杂。我们首先需要在每次通讯之前制造出足够多的纠缠量子对，这方面我们有足够先进的设备，没有太大的问题。第二步就是将加密后的信息用这些纠缠的量子对进行编码，然后将编码后信息发射出去。接收端就更简单了，基本上不需要改造，如果接收到的信息能够被正确地解码出来，那么这条信息就是没有被侦测过的，也更不可能被破解过；相反如果不能被正确解码，也就是代表信息中的量子纠缠态已经被破坏，也就是说信息被拦截过了。就这么简单！”
“很有意思！但是显然我们的通讯是无线通讯，按我浅薄的理论物理知识，无线电是以波的形式传播出去的，纠缠的量子对是怎么随着无线电波传播出去的呢？而且是往哪个方向传播呢？这点我有些迷惑。”
“非常棒的问题！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您开始理解我的方法了！简单地来说，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伊丽莎白说到这儿，两手一摊，顽皮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梅蕾迪思，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
梅蕾迪思有些出乎意料地望着伊丽莎白，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然后看到伊丽莎白这幅表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是啊，玻尔说过，要是谁说完全弄懂了量子力学，那这个人肯定不懂量子力学。是吧？”这个基地的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梅蕾迪思无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好吧，这也难不住你！”伊丽莎白一副小把戏被戳穿了的表情，“无线电波并不完全是波，跟光的性质是一样的，具有波粒二象性。纠缠的量子对随着无线电波就这样被发射出去，不是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充斥着我们所处的整个空间，而且假以时日，肯定会抵达宇宙的各个角落。为什么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这就是光和电的秉性。无线电波承载着我们的信息，一旦被轨道激光炮先截获到，我们收到后的信息将不能被解码和解读，我们知道信息泄露了；但是如果我们率先收到并解码成功，任何第三方即使收到也不具备破解的价值了。这就是这个方法巧妙的地方，是物理原理赋予了我们能力去完成这种精巧的设计。”
“非常好！那这种研究有没有先例？”
“据我所知，还没有过。传统的密码学都是研究如何使得加密更加地难以被破解，而我们现在的这种需求可能也算是密码学史上比较另类的需求了吧，也可能是走在了密码学研究的前沿，当然也有可能是走了一条岔路。无论怎样，能够满足我们现在的需要才是最关键的！”
“那我能为你提供哪些帮助呢？”
“研发就不需要您的协助，在我本职工作的环境下就能完成。等到了具体实施阶段需要您协调进行现场测试。”
“没问题呀！真高兴今天能与你有这么一番对话！你让我这个最高行政长官做得更加地理直气壮了！特纳会为他自己的决定感到欣慰的！”
梅蕾迪思站起来，满怀感激地拥抱了伊丽莎白，真心地为她加油。